-０２ -
我把樂譜從琴架狠狠的丟到了地上。
那是幾歲時的事情？自我出生起，父親就一直對兩樣東西特別執著，「時間」和「音樂」。至於為何是這個組合，我猜是音樂不受時間束縛，它不像萬物會隨時間老去，失去光芒。可父親說世界上不存在例外，沒有任何物質能逃離時間的法則。
「真央，妳知道一秒是怎麼定義的嗎？」父親彎下腰，把略為變形的樂譜撿了起來。
「這種奇怪的問題，我怎麼會知道…」我嘟起嘴巴，低著頭。
「太陽日的86400分之一。而一個太陽日，相當於地球用24小時自轉了360度59分。」
「59分？為什麼不是正好360度？」明明與鋼琴毫無關聯的話題，卻把我的注意力及壞脾氣完全轉移掉了。
「太陽日是以地球再次正對太陽為標準，問題是地球一直在公轉，當它轉360度的時候，地球已經移動了一大段距離，不能再次正對太陽，必須再轉過一點才行。所以說，一年365天不等於地球一年轉了365圈，而是366圈，正是公轉讓日出日落少了一次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哦…」我雖然對父親的回答很滿意，卻不想因此被牽著鼻子走，所以硬是裝出了一副無所謂的姿態。「這樣看來，時間其實是人類自己發明的對不對？」
「不是哦，人類只發明了時間的單位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那是我們對時間－最低限度的掌控，不…同時也是唯一的掌控…」父親一下陷入嚴肅的神情。
「咦…？」我懷著拖延練琴時間，隨口脫出的問題，原以為父親會說是為了方便計算、規劃，卻換來意料之外的答案。
「真央，妳要記住，時間雖然珍貴，可它是…」
是什麼？時間是什麼？
父親最後說了什麼？
「真央…我愛－」
不…不…
不要！
「井上小姐？沒事吧？」護士小姐盯著我說道。
「嗯。」昨晚滿州航空發生的空難，受難者都被轉移到了這家總合醫院接受治療。據新聞媒體的報導，該航班左側的渦輪發動機，因長期使用缺少維護，加上遭受強風襲擊，導致它偏離原位置三十度左右，使飛機無法平穩行駛。幸運的是，該發動機傾斜後，面向了機身那側，所以迫降時只有左半邊的機身損毀，右半邊則是輕微起火。250乘客，其中35名死亡，110名重傷，其餘輕傷。
「是崎元正志先生的女兒，井上真央小姐對吧？」護士小姐與許多人一樣，對於我姓氏與父親不同的疑惑，我早就習慣了。那是去年剛滿十八歲時，與父親吵架的結果。為了他說的「這種壞脾氣的女孩肯定不是我女兒」而賭氣的我，隔天一大早就跑去戶政事務所改了姓氏。不過現在不是理會這種事情的時候，「父親是坐在右側還是左側？」我回道。
「左側。」我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了一倍。「不過別擔心，令尊目前沒有生命危險，請跟我來。」
護士小姐的話並沒有讓我內心舒服多少，走廊上隨處可見痛哭流涕的家屬，他們的存在使我更加的焦慮不安。「小弘是那麼乖的孩子，為什麼？為什麼他要遇到這種事…」一位中年婦女抓著醫務人員的袖子哭喊道。
為什麼？因為機長沒檢查仔細，因為天氣惡化，因為引擎故障，因為命運，因為他被神選上…對於那位母親來說，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，不能有答案的問題。只有時間會嘗試回答，如海浪般不斷衝擊腦細胞，直到色彩逐漸淡化，直到不痛不癢，直到忘卻。
我尾隨在護士小姐身後，進入一間充滿藥味的病房。「崎元先生算是運氣好的了，除了局部燒傷外，身體其他部位都無大礙。只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…」護士小姐見我沒在聽，便越說越小聲。
父親的頭部包著白色繃帶，從沒有外部儀器支助的情況看來，腦部應該是沒什麼嚴重的傷勢。胸口沒什麼問題，腰部有一圈繃帶，大腿小腿都健在，兩隻手臂也－等等，雙手手掌被大理石膏封裝了起來。「手怎麼了？」
護士小姐指著隔壁的病人，床頭披著一件滿州航空的制服。「從一些受難者的口述中得知，崎元先生在墜機前跑去營救這位航空小姐。那位小姐被帶到了飛機右側，不過崎元先生的雙手則被解體的高溫金屬板所燙傷。」父親，你在做什麼？「要是沒有崎元先生的救助，這位小姐的性命可能已經不保了。」要是沒有多她一位累贅，可能就跑得更遠，不會被金屬板燙到了吧？「崎元先生算是非常幸運的了，除手傷外沒其他什麼問題。」
「非常幸運？」我的聲音微微的顫抖著。
「怎麼了嗎？」
父親，你不是「節約時間主義者」嗎？不是最重視「時間」和「音樂」嗎？什麼時候「見義勇為」成了新指標？
「請問，我父親還有辦法彈鋼琴嗎？」
「這個要依後續治療來評斷，現階段只做了緊急處理。井上小姐，妳父親可是剛撿回一條性命，別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小事上，開心一點吧。」她有點不耐煩的答道，之後便離開了病房。
音樂是父親的全部，倘若一位鋼琴家失去演奏的雙手，他該以什麼心情來合上琴蓋？你曾說過沒有人能逃離時間的法則，可每個人遵循的法則是相同的嗎？父親，你在捨身營救他人時，是否改變了什麼，使時間以不同的速率流逝呢？
「混蛋…才剛和好一個月，誰允許你受傷了…」我對著沉睡的父親說道。
撿回一條性命，我該更高興的，可正因為熟知父親的個性，才坐立不安。
我把裝有黑咖啡的保熱瓶放到了床邊的矮桌上，瓶子旁邊有個被烤得黑漆漆的方狀物，近看才發現原來是父親的手機。我抱著好奇心，按了一下電源鍵，想不到螢幕隨即閃爍起來－竟然還保持在開機狀態。屏幕中央的「歡迎使用，請向右滑動來解鎖」，彷彿手機在若無其事的宣告自己錯過了整場災難似的，我露出了飛機失事兩天以來的第一個微笑。
我用大拇指使勁的擦拭屏幕，試圖把如灰燼般的黑印給消除。在清潔過程中，不知道誤觸了什麼軟件，導致手機大聲的播起音樂。
「…重置與妳的距離，也許要再次告白，也許要重獲芳心，可我有時間的法則…」從主唱的聲音來判斷，應該是父親唱片公司的歌姬。
手機顯示的不是播放器，而是一個標題為「時間的法則」的網頁，下方則是一個寫著「謝謝購買，本次交易量為一年」的提示框。交易？我不小心用父親的帳號購買什麼了嗎？我把網頁往下拉，底邊的「JVD Records」讓我鬆了一口氣。既然是父親所屬的公司，那麼就算買錯什麼也情有可原，因為相對而言更方便報銷吧。
我把手機放回床邊，哼唱著有關時間的歌聲不斷循環，雖然旋律沒什麼特別，卻總比原先的死寂讓人安心許多。
父親，現在「音樂」和「時間」都來陪伴了，希望你能早日康復。
離開病房前，我輕輕摸了一下父親雙手的石膏。
真冰冷。
時間的法則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：《修成谪仙的我却变成了女孩子》、《拥有变性能力的我可以为所欲为》、《谁能来救救我》、《想要变成鹰的鱼》、《药娘日记》、《千反田的超高难度重生攻略》、
